專訪北京師范大學教授萬喆：完善新興領域知識產權保護制度非常緊迫，應適時推出人工智能、生物醫藥等領域的專門立法│解讀中央經濟工作會議

每經記者｜張蕊    每經編輯｜魏文藝    

12月10日至11日，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在北京舉行。

會議在部署明年經濟工作重點任務時提出，堅持創新驅動，加緊培育壯大新動能。制定一體推進教育科技人才發展方案。建設北京（京津冀）、上海（長三角）、粵港澳大灣區國際科技創新中心。強化企業創新主體地位，完善新興領域知識產權保護制度。制定服務業擴能提質行動方案。實施新一輪重點產業鏈高質量發展行動。深化拓展“人工智能+”，完善人工智能治理。創新科技金融服務。

那么，三大國際科技創新中心在創新定位上是否會有差異化分工？當前新興領域的知識產權保護存在哪些特殊性和難點？制度完善應重點聚焦哪些方面？新一輪行動應優先聚焦哪些關鍵產業鏈？會議將人工智能發展與治理并列提出，預計治理重點將集中在哪些方面？

圍繞上述問題，《每日經濟新聞》（以下簡稱NBD）記者專訪了北京師范大學一帶一路學院研究員、教授萬喆。

圖片來源：受訪者提供

一體推進教育科技人才發展是為應對新一輪科技革命挑戰

NBD：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提出，制定一體推進教育科技人才發展方案。您認為這是出于什么考慮？相較于以往政策，“一體推進”的核心突破點是什么？

萬喆：會議作出這一部署，首先是應對新一輪科技革命的挑戰。人工智能、量子信息等前沿技術加速迭代，亟需打破學科壁壘，構建復合型人才培養與科技創新體系，為“十五五”開局的新質生產力發展提供支撐。

其次，是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。通過系統性改革，實現教育、科技、人才的良性循環，提高創新資源配置效率，進而提升全要素生產率。

第三，是破解體制機制分割的困境。過去教育、科技、人才條塊分割，存在一些體制機制障礙，需要以一體化設計來打通全鏈條堵點，形成“教育培養人才—人才支撐科技—科技引領教育”的良性循環。

“一體推進”的核心突破點，首先還是決策機制的創新。要建立跨部門的協調機制，實現教育科技人才“一盤棋”布局，解決政策碎片化問題。

其次，資源要素要打通。要構建高校等科研院所、企業、政府深度融合的產學研用新生態。

第三，評價體系需要重構。現在已經在講要打破“五唯”（唯分數、唯升學、唯文憑、唯論文、唯帽子），強化創新能力與實際貢獻導向。

第四，政策協同與任務閉環。未來要有一個集成性的設計，系統集成各部門的資金、人才、政策，形成“人才培養—科技攻關—成果轉化”反饋優化的全流程閉環管理機制。

三大國際科技創新中心要組建多層次創新聯合體

NBD：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提出，建設北京（京津冀）、上海（長三角）、粵港澳大灣區三大國際科技創新中心。您認為這三大區域在創新定位上是否有差異化分工？如何避免同質化競爭，形成協同創新合力？

萬喆：現在不僅要講差異化，還要講梯次化，也就是與大的區域戰略要結合起來。

北京（京津冀）的定位主要還是原始創新的策源地。聚焦人工智能、量子信息、區塊鏈等“從0到1”的突破式創新，核心平臺主要有中關村科學城、懷柔科學城、未來科學城等創新型產業集群示范區，主攻基礎研究和“卡脖子”環節。

上海（長三角）主要是應用創新引領區。側重集成電路、生物醫藥、高端裝備等領域的技術產業化，打造科技成果轉化樞紐和高端產業創新集群，強化與金融科技的深度融合及產業鏈協同。

粵港澳大灣區主要是跨境協同樞紐與新興產業培育基地。發揮“一國兩制”優勢，聚焦數字經濟、智能制造、新材料等方向，強化粵港澳創新資源融合，打造跨境合作典范。

協同方面，首先要組建多層次創新聯合體，打造一些創新飛地，支持京滬科研機構在粵港澳設立分支機構，促進創新資源雙向流動。圍繞集成電路、人工智能等戰略領域，共建區域創新聯盟，開展聯合攻關。

產業鏈協同方面，在創新鏈分工上，北京側重基礎研究，上海側重中間的轉化，粵港澳更側重終端產業化應用。同時，圍繞各自優勢，可以建立跨區域產業鏈聯盟，比如長三角的新能源汽車產業鏈等。

另外，在創新要素上，未來也可以探索“異地研發、本地轉化”的新型合作模式，推動科技人才“一卡通”、科研設備共享、數據互通，打破區域壁壘，提升創新資源配置效率。

完善新興領域知識產權保護制度非常緊迫

NBD：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提出，強化企業創新主體地位，完善新興領域知識產權保護制度。您認為當前新興領域的知識產權保護存在哪些特殊性和難點？制度完善應重點聚焦哪些方面？

萬喆：算法模型、大數據、AI生成內容、生物基因序列、分布式賬本等都屬于新興領域。目前，這些領域的權利主體認定還比較困難，另外像算法創新、數據流通與隱私等可能存在產權界定不清的問題。這些新興領域現在已經發展得如火如荼，未來一定會成為產業發展中非常重要的產權要素，所以完善新興領域的知識產權保護制度是非常緊迫的。

至于制度完善的重點，首先是法律規則的構建。適時推出人工智能、生物醫藥等領域的專門立法，修訂專利法、著作權法中新興領域的保護條款，比如明確AI生成內容著作權歸屬、算法專利性標準等細則。

其次，保護機制要創新。比如建立戰略性新興產業專利快速審查、優先審查通道；引入區塊鏈存證、侵權預警與快速響應機制，降低維權成本。

第三，建立協同保護體系。強化行政保護與司法保護銜接，完善仲裁、調解等多元糾紛解決機制；加強區域、跨部門及國際執法協作，深度參與數字經濟、人工智能等領域國際知識產權規則制定。

新一輪行動應優先聚焦集成電路、人工智能等產業鏈

NBD：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提出，實施新一輪重點產業鏈高質量發展行動。您認為新一輪行動應優先聚焦哪些關鍵產業鏈？

萬喆：比如集成電路產業鏈——突破先進制程、關鍵設備、材料與EDA（電子設計自動化）軟件，構建自主可控全鏈條協同體系；人工智能產業鏈——覆蓋基礎算法、AI（人工智能）芯片、智能終端到大模型訓練與應用，打造全球競爭力的AI產業族群；新能源與新能源汽車——突破固態電池、車規芯片、光伏、儲能及氫能、核聚變等核心技術，構建高效新能源系統；生物醫藥——創新藥、高端醫療器械（影像設備、植入介入產品），打造世界級醫療裝備產業集群；高端裝備制造——工業母機、航空航天設備、先進材料（半導體材料、高性能復合材料），實現材料—工藝—應用一體化突破。

未來，我認為要以“鏈主”企業為牽引，圍繞重點產業鏈來部署創新基礎設施網絡，推進產業鏈協同合作。當然，新型舉國體制中也會涉及推行“揭榜掛帥”機制，開展跨領域、跨區域聯合攻關，來突破關鍵核心技術。

NBD：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提出，深化拓展“人工智能+”，完善人工智能治理。會議將發展與治理并列提出，在鼓勵“人工智能+”賦能千行百業的同時，您預計治理的重點將集中在哪些方面？

萬喆：治理重點主要是安全風險防控，構建技術監測、風險預警、應急響應的全流程安全防控體系，建立AI安全評估、準入制度等。

內容安全與標識方面，對生成式AI內容實施可追溯標識，防范虛假信息傳播。

倫理規范方面，明確AI研發與應用的倫理邊界，建立重大項目倫理審查機制，確保“智能向善”。

數據治理、算法治理方面，包括怎么訓練數據，怎么實行數據分類分級保護，平衡數據流通與隱私保護；加強跨境數據監管與國際合作。推進算法透明度、可解釋性、公平性審計制度建設，防范“算法歧視”與“算法偏見”等。

行業監管方面，對自動駕駛、金融服務、醫療健康等重點領域實行分級分類監管，厘清監管邊界，形成協同治理格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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封面圖片來源：受訪者提供